目前中國有845萬失信被執行人，其中一些屬于喪失履行能力的破產“失能”負債者，如何幫助“誠實而不幸”的漸進經濟負債者化解債務困境、實現經濟和信用重生？債者再生

文｜《財經》記者 王麗娜

編輯｜蘇琦

9月12日，企業破產法修訂草案全文公布，先迎并向社會公眾征求意見。個人這部實施18年的破產市場經濟基礎性法律，在這次大修中，漸進經濟首次擬將破產企業的債者再生連帶個人債務人的債務清理問題納入企業破產法。

這說明，先迎個人破產的個人立法邁出關鍵一步，個人破產制度有望分步推進入法。破產此次，漸進經濟企業破產法在此前僅適用企業破產的債者再生基礎上有所突破，擬先重點解決企業破產產生的先迎自然人連帶責任債務問題，擬填補個人破產在法律層面的空白。

企業破產法修訂草案規定，企業法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依照本法規定清理債務。企業法人有前款規定情形，或者有明顯喪失清償能力可能的，可進行重整。企業法人已經進入破產程序，該企業的自然人股東，因為企業債務承擔連帶責任而出現前兩款情形的（下稱“連帶個人債務人”），可依照規定清理債務。

在企業破產法修訂草案說明中，全國人大財經委表示，債務清理慢和“破產難”造成困擾全社會的“執行難”，其中有相當一部分被執行人基本已喪失清償能力但未能通過破產退出，一些本來具有挽救價值的企業，也無法及早通過破產重整實現重生。

同時，個人破產的試點正在擴大范圍。繼深圳率先“破冰”個人破產制度，8月26日，全國第二部個人破產地方法規在廈門經表決通過。廈門個人破產的適用對象，是因生產經營負債的商自然人，他們中的誠信債務人有望通過重整、和解、破產清算等方式，實現經濟再生，重新融入社會。

個人破產制度正在循序、分步推進。目前，中國有845萬失信被執行人，其中一些屬于喪失履行能力的“失能”負債者，如何幫助“誠實而不幸”的負債者化解債務困境、實現經濟和信用的重生？

突破口：保護企業家投資創業的積極性

企業破產法，18年來首次迎來大修，各界較為關注的一點是此次修法是否納入個人破產，如何構建個人破產制度。

現行的企業破產法2006年通過，是中國第一部市場經濟破產法，但僅適用于企業破產。這部法律從草案成稿到頒布歷時12年，在起草過程中，是否納入個人破產當時就曾引起爭議。

2004年6月，這部法律（草案）提請審議時在說明中提到，考慮到合伙企業的合伙人和個人獨資企業的出資人對企業債務承擔無限連帶責任，當這兩類企業破產時，可能連帶到合伙人和出資人的個人財產。為公平清償債務，維護中國企業立法和企業破產法的協調統一，也為今后建立個人破產制度積累經驗，草案將合伙企業合伙人和個人獨資企業出資人可能出現的連帶破產，一并納入本法調整，并規定相應的免責制度。不過，在隨后的審議中，該條款最終被刪掉。說明中還提到，有建議將2300萬個體工商戶（截至2025年3月底，中國登記在冊的個體工商戶已達到1.26億戶）和個人在消費行為中可能出現的破產納入本法調整。經研究認為，實施個人破產制度的前提是，國家具有比較完備的個人財產登記制度和良好的社會信用環境，目前這方面制度還不完善，“將上述個人破產納入本法調整的時機尚不成熟”。

近20年來，中國社會發生顯著的變化。近年來，個人破產制度的構建逐漸提上日程。

2019年，國家發展改革委等部門印發通知提出，分步推進建立自然人破產制度。研究建立個人破產制度，重點解決企業破產產生的自然人連帶責任擔保債務問題。明確自然人因擔保等原因而承擔與生產經營活動相關的負債可依法合理免責。逐步推進建立自然人符合條件的消費負債可依法合理免責，最終建立全面的個人破產制度。2024年，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決定提出，健全企業破產機制，探索建立個人破產制度，推進企業注銷配套改革，完善企業退出制度。健全社會信用體系和監管制度。

中國政法大學破產法與企業重組研究中心主任李曙光，自1986年以來親歷歷次破產法的制定與修改。李曙光認為，個人破產制度是共同富裕的底層制度，讓“誠實而不幸”的個人有重生機會。破產法律缺失個人破產制度，不能為“誠實而不幸”的個人提供債務紓解途徑存在諸多不足，比如個人債務處理、司法執行問題、不利于市場經濟主體的平等保護等。

引入個人破產制度，首先面臨的問題就是“個人”如何定義。李曙光認為，當前關于個人破產立法的適用對象，主要存在三種觀點，因此關于個人破產制度的構建有三種模式。一種觀點認為，應將個人破產的適用對象限定為對破產企業債務承擔連帶擔保責任的自然人；一種觀點認為，限定為從事生產經營活動的商自然人；還有一種觀點認為不限定適用主體，個人破產適用各類自然人。

李曙光對《財經》表示，此次企業破產法修法擬有限地納入個人破產規則，待個人破產改革試點經驗成熟后，有望適時啟動個人破產立法。

此次，迎來大修的企業破產法草案公布，其中對公眾關注的個人破產期待作出回應。草案對與企業破產直接相關的自然人股東的債務清理作出規定，擬明確企業法人已經進入破產程序，為企業債務承擔連帶責任的自然人股東可以依照企業破產法規定清理債務。

9月8日，企業破產法修訂草案提請審議，全國人大財經委作說明時表示，草案仍以企業法人破產為主要調整范圍。同時，考慮到企業一般包含法人股東和自然人股東，在企業破產實踐中，存在企業部分自然人股東因對企業債務承擔連帶責任，企業破產后企業債務繼續由股東個人承擔的情形，企業破產繞不開股東個人的債務清理。在現行法律框架下，股東個人的債務不能通過破產程序及時清理，債務從企業轉移到個人而得不到最終化解，達不到企業破產化債的目的，也不利于保護企業家投資創業的積極性。為此，草案對與企業破產直接相關的自然人股東的債務清理作出規定。

個人破產保護誰？

在分步推進自然人破產制度定調后，2021年3月起深圳率先“破冰”個人破產制度。

實際上，關于個人破產適用對象的三種觀點，逐漸地在立法和一些地方試點的探索中有所反映。

目前來看，深圳對個人破產的適用對象界定最為寬泛。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規定，在深圳居住，且參加深圳社會保險連續滿三年的自然人，因生產經營、生活消費導致喪失清償債務能力或者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的，可申請破產清算、重整或者和解。深圳個人破產制度實施首月，深圳破產法庭收到個人破產申請260件。

消費電子行業的創業者梁某，因創業失敗背負約75萬元債務，2021年3月成為深圳市首宗個人破產案件的當事人。同年7月，梁某的個人破產重整計劃得到法院裁定批準。重整計劃顯示，梁某在三年內分期償還全部本金后，可以免除利息和滯納金。如果不能按計劃執行，債權人有權向其追索未償還的所有借款本息。2023年4月，梁某提前15個月完成重整計劃規定的清償義務，隨后法院裁定免除剩余未償還的利息和滯納金等債務。作為誠信債務人，梁某實現經濟再生。

梁某案件的管理人廣東經天律師事務所律師劉勝軍，對《財經》回憶，2021年6月在深圳破產法庭第一次見到梁某時，人到中年的梁某遭遇創業失敗，背負著債務，還被催收電話騷擾，面臨不小的壓力，在交流中寡言少語，人看起來焦慮、疲憊。一個多月后，梁某的重整計劃經第一次債權人會議表決通過、法院裁定批準生效。劉勝軍稱，有了重整計劃，梁某知道接下來要做什么，“卯足干勁工作，后來梁某獲得兩次漲薪機會，工作非常努力，才有可能提前實現債務清償”。2023年6月，深圳破產法庭向梁某送達免除剩余債務的裁定書，劉勝軍再次見到梁某，梁某充滿自信“臉上喜笑顏開”。

除了梁某一案，劉勝軍和他的團隊還辦理十余起個人破產案。劉勝軍觀察，債務人中有為企業承擔擔保責任而負債的個人，有人是因工作不順、疾病等意外導致負債無法償還，也有人是過度消費或者加杠桿投資導致的負債，“各種情形都有”。

通過辦理個人破產案件，劉勝軍觀察到，誠信是有價值的，在“誠實而不幸”的前提下，個人破產讓負債者有重生的路徑。個人破產制度，通過對個人債務的有限豁免，給予各方穩定的預期，實際上是加持債務人的清償能力，保護債權人清償權益的最大化和公平性。否則，債權人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和精力，查找被執行人和財產線索，最終能追回多少也不確定。

劉勝軍認為，個人破產制度對保護債權人、拯救債務人、建立有序社會具有重大意義。讓債務人及其家人回歸正常工作和生活，“相當于成功修復和激活一個社會細胞”，有益于社會個體和家庭、各個市場主體，并減少社會治理成本。

2025年3月，最高人民法院（下稱“最高法院”）咨詢委第四調研組公開發布《關于個人破產審判試點工作情況的調研報告》。該報告稱，從試點情況看，個人破產債務人和債權人主體多是個體工商戶、靈活就業人員和民營企業。為各類市場主體提供平等保護，特別是對債務人和債權人提供平等的雙向保護，對于因地制宜發展新質生產力至關重要。試點中，個人破產制度既為債務人免除債務，也在和解方案中通過債務人主動履行債務清償使債權人權益得到維護，實現整體共贏。

近日，深圳市中級法院公布個人破產制度運行四年多來的成績單。截至今年7月31日，深圳破產法庭累計受理個人破產申請600件，化解糾紛債務2.1億元，其中392名債務人為個體工商戶、企業股東或經營者，創業者群體占比約65%。總體上有七成的債務人申報有未來可預期收入，選擇破產重整，另外近三成的破產清算申請，絕大部分并不符合受理條件，法院依法不予受理。重整案件的占比超過90%，大多數債務人選擇通過重整程序積極償還債務，實現經濟再生。

在深圳之外，近年來江蘇、浙江等地探索推進個人債務集中清理，這些探索因與個人破產制度功能相當，還被稱為“類個人破產”。

2025年8月，第二部個人破產地方法規在廈門通過，顯示廈門的探索又有不同。草案的起草工作組副組長、中國人民大學法學院教授徐陽光在接受采訪時表示，廈門此次將“保護”二字寫入條例名稱，突出個人破產制度的保護功能，依法對各方主體進行公平保護。

在廈門，個人破產的適用對象是從事生產經營活動連續滿五年的自然人，不能清償到期債務，并且資產不足以清償全部債務或者明顯缺乏清償能力的，可以依照規定進行重整、和解或者破產清算。這也就是說，廈門個人破產的適用對象是負債的商自然人。

此前，廈門市人民代表大會監察和司法委員會主任委員作草案說明時指出，從長遠看，將消費類自然人納入個人破產范圍，符合國際普遍立法經驗和發展趨勢。但鑒于中國個人破產制度還在探索階段，個人破產理念尚未在全社會形成共識，作為個人破產制度適用基石的社會信用體系還不夠完善等客觀因素，起步階段不宜放得太寬，宜將主體適用范圍限定在因生產經營負債的商自然人，具體包括：個體工商戶、農村承包經營戶的經營者；合伙企業的合伙人；個人獨資企業的投資人；法院認為與生產經營相關的其他自然人。隨著經濟社會的發展以及社會信用體系的逐步完善，再將適用范圍逐步擴大到包括消費類自然人在內的其他主體。由此，亦可以看出按照循序漸進、分步實施的原則推進個人破產制度，是當前的立法思路。

失信名單人數下降，“誠實而不幸”負債者的困境

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人數，2024年實現十年來首次下降，當年新納入的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人次同比下降。

2025年以來，新納入的失信被執行人名單人數延續負增長趨勢。9月24日，中國執行信息公開網顯示，當前公布的失信被執行人845萬余名。

失信名單制度正式建立于2013年。為破解執行難，促進社會信用體系建設，最高法院建立失信被執行人名單制度，公開曝光。失信被執行人，最初是指那些未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還款等給付義務的個人或單位等，且具有隱匿、轉移財產等規避執行等情形。2017年，相關規定修改后，被執行人有履行能力而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或違反限制消費令等，都會被納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進行信用懲戒。

如果失信被執行人是個人，他們會被限制高消費，在乘坐交通工具時，不得選擇飛機、列車軟臥，不能乘坐G字頭動車組列車，不得購買非經營必須車輛，子女不能就讀高收費私立學校。他們的失信行為會被記錄在征信系統，在招標投標、融資信貸、市場準入等方面將被限制。

失信被執行人陳亮（化名）告訴《財經》，進入失信名單后帶來諸多不便，出行受限，他的車輛也被查封，“車也開不了”。此前，陳亮選擇創建科技公司創業，投入資金組建研發團隊、搭建銷售團隊、多渠道進行平臺推廣，但經過三四年的發展，經營未有起色，2020年陳亮只好解散公司團隊。在公司創業期，為維持公司運轉，陳亮曾以個人名義向金融機構、小額貸款平臺、自然人借貸達300余萬元，因無力償還債務，陳亮進入失信名單。

這幾年，陳亮希望尋找一些項目“東山再起”，但并不順利。陳亮稱，他的銀行卡不能正常使用，洽淡業務時，很多機構和公司不接受非本人銀行卡。

失信被執行人楊宏（化名），目前在山東經營一家農家樂。70后楊宏此前白手起家，做房地產配套建材生意，與多家地產公司合作，也不乏一些知名房企，但近年來遇上地產行業調整期，工程款難以如期回款，導致資金鏈斷裂，因不能如期歸還公司借貸的資金被起訴，楊宏因此成為一名失信被執行人，負債約300萬元。2023年，楊宏轉型餐飲服務行業。

楊宏對《財經》表示，經營農家樂，每個月收入有限，“僅僅是維持生活”。楊宏的房子早被賣掉還債，社保繳費依靠家里的老人提供資金支持，但他不想逃避債務，還在努力經營。楊宏稱，即便作為一個失去信用的人，處處受限，他也不能“破罐子破摔”，“還是要努力（還債）渡過難關。”楊宏希望，像他這樣的被執行人，能有信用修復和走出債務困境的途徑。

對失信被執行人進行信用懲戒，一定程度上推動破解“執行難”，但隨著失信名單人數攀升，最高法院2019年開始探索建立懲戒分級分類機制，強化善意文明執行理念。

2023年，最高法院出臺關于優化法治環境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指導意見提出，嚴格區分失信與喪失履行能力，建立健全失信被執行人分級分類懲戒制度及信用修復機制。2025年7月，最高法院發布關于為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提供司法服務和保障的意見，提出強化失信被執行人信用懲戒力度，完善失信懲戒系統，細化信用懲戒分級機制，修訂完善失信被執行人名單管理規定，探索建立守信激勵和失信被執行人信用修復制度。

在司法執行實踐中，執行不能一般分兩種情形。一種是被執行人有履行能力，有可供執行的財產，但拒不履行生效法律文書確定的義務，這種情形需要強化懲戒。另一種情形是被執行人客觀上不具備履行能力，沒有財產可供執行，喪失履行能力，這一類被執行人現在被稱為“失能”被執行人。

7月25日，最高法院發布嚴格區分失信、失能被執行人強化信用修復典型案例，指導各地法院區分“失信”與“失能”，提升失信懲戒的靶向性、精準度和便捷性。避免將“失能”但無“失信”行為的被執行人納入失信被執行人名單。最高法院表示，2024年以來，指導全國法院開展“失信”與“失能”分類管理，嚴厲打擊嚴重失信行為同時，為確無財產可供執行的“失能”人員紓困解綁，幫助“誠實而不幸”的被執行人走出債務困局，回歸正常生活。

也正因此，得益于失信被執行人分級分類懲戒和信用修復機制，這是2024年失信名單人數首次下降的因素之一。為建立健全統一規范的信用修復制度，更好幫助信用主體高效便捷重塑信用，9月1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公布信用修復管理辦法（征求意見稿），目前正在公開征求意見。

個人破產幫助哪些負債者再生

幫助“誠實而不幸”的被執行人走出債務困局，一項期待中的機制就是完善破產制度。

近日，廈門通過的《廈門經濟特區個人破產保護條例》（下稱“廈門條例”），其草案起草專家組組長是最高法院咨詢委員會秘書長、原副部級專職委員杜萬華，杜萬華曾在民事審判庭工作多年，近年來關注破產保護法律制度的建立和完善。

廈門條例草案的說明指出，建立個人破產制度，是完善公平償債機制，促進化解債務困境的需要。建立個人破產制度，可以對債務人財產進行全面清查和合理分配，為債權人提供公平有序的受償機制，打破債務僵局。同時，也能緩解債權人、債務人之間的矛盾沖突，減少因債務問題引發的暴力催收等社會問題，維護社會和諧穩定。個人破產制度旨在為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提供一種可期待、可信賴的制度保障，助力其盡早從債務危機中解脫出來，獲得經濟再生，重新參與社會經濟活動。

什么是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個人破產制度挽救哪些負債者，即便在先行探索個人破產的深圳，也不是每個申請者都很清楚。2022年，深圳市破產事務管理署創建個人破產申請前輔導制度，通過專業化、規范化的輔導服務，指導債務人和債權人依法規范申請個人破產。

劉勝軍同時擔任深圳市破產管理人協會副會長，分管個人破產相關的工作。劉勝軍表示，四年多來，深圳市破產管理人協會協助深圳市破產事務管理署和破產法庭推進個人破產制度的改革，其中一項工作是在個人破產申請審查階段，對債務人申報的信息進行核查。劉勝軍表示，核查范圍主要有幾個方面，申請人是否符合《深圳經濟特區個人破產條例》規定的主體資格，核查申請人的社保、居住等；申請人的家庭成員、共同生活的近親屬、利害關系人等情況；申請人的財務狀況，包括當前的工作和收入狀況，以及過往資產去向。這項核查比較復雜，需要分析了解破產原因，梳理過往資金流向，看是否存在轉移財產等情形，是否存在離婚或分割財產等情形。還需要核查申請人如今的工作和收入狀況，評估其恢復償債的能力，“分析他的復活能力也就是經濟再生的能力”。

劉勝軍表示，一些債務人開始提交破產申請時，提交的資料并不完備，比如破產的原因和形成、財產梳理、銀行流水等，在審查申請階段對申報信息進行核查，既能幫助債務人梳理材料，也是破產法庭決定是否受理案件的重要流程之一。這兩年，深圳市破產事務管理署開展個人破產心理疏導服務項目，這是一項公益志愿服務，劉勝軍也參與其中提供心理疏導服務。

通過辦理個人破產案件和接觸到不同的債務人，劉勝軍觀察到各種情形的負債和申請人的不同人生，這讓他體會到與辦理企業破產案件的不同，辦理個人破產案件，需要對債務人“帶入溫度”，實現“法律與溫度的平衡”。

個人破產制度，幫助哪些負債者擺脫債務困境？劉勝軍認為，其一，債務人在個人破產的全流程中堅守誠實守信。其二，負債原因即破產原因是因正常的生產經營等所致，而不是因奢侈消費、不當處分財產、過度利用杠桿導致負債等原因。其三，債務人積極面對債務。進入個人破產程序后，經過破產重整或者和解，債務人在一定期限內積極償債，以獲得債務部分豁免。這也是個人破產制度的價值所在，激發債務人積極面對債務困境，為創業者“托底”，讓失敗者前行。“那么債權人也能從中受益，實現債權人利益最大化。”

實際上，個人破產并非一些公眾所誤認為的“不用還錢”。2025年初，最高法院咨詢委第四調研組發布的關于個人破產審判試點工作情況的調研報告顯示，深圳市中級法院階段性數據反映，76%的個人破產申請人處于30歲至50歲的青壯年時期，80%的負債原因為生產經營和生活消費，53%的申請人負債在100萬元以下，55%有固定工作和收入。在已裁定受理個人破產案件中，重整程序占95%，和解占2%，清算占3%，體現出“重整和解優先”的導向。審結的重整案件，“債務人在寬限期內基本能實現本金100%清償，金融債權人接受度較高，債務糾紛化解效果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