礦業巨頭對華鐵礦出口以人民幣計價的背后

今年10月,礦業經與中方磋商談判,對華世界礦業巨頭、鐵礦位列全球礦業公司股票市值第一位的出口澳大利亞必和必拓公司同意自2025年第四季度起,其對中國鐵礦石現貨出口的人民30%以人民幣計價。這是幣計背后我國在鐵礦石交易定價權上的重大突破,是礦業鐵礦進口來源多樣化的成果,更是對華我國整合鐵礦石進口的成就,還標志著人民幣國際化取得的鐵礦堅實進步。

2025年9月29日,山東青島港,人民鐵礦石裝卸碼頭正在緊張作業。幣計背后

2025年9月29日,礦業山東青島港,對華鐵礦石裝卸碼頭正在緊張作業。鐵礦

鐵礦“四巨頭”的“超級大買家”

全球鐵礦貿易長期高度集中于澳大利亞必和必拓(BHP)、英澳跨國集團力拓(Rio Tinto)以及巴西淡水河谷(Vale)三大賣家手中,即傳統的“三大礦商”。近年來,澳大利亞福特斯庫金屬集團(FMG)快速成長,現為全球第四大鐵礦石供給商。目前“四巨頭”鐵礦石產量約占全球總產量的45%,鐵礦石貿易量占全球總量的70%以上,是世界主要鋼鐵生產企業最重要的供應商。

鐵礦石賣方的高度集中,與地理儲存和開采運輸條件有關。雖然鐵礦在地球上分布很廣泛,但高品位鐵礦石主要集中在澳大利亞、巴西、幾內亞、俄羅斯等少數國家,能實現便利開采和運輸的國家更是屈指可數。在全球著名鐵礦中,澳大利亞西部的皮爾巴拉礦區首屈一指,那里的鐵礦蘊藏量巨大、礦體厚、品位高,平均含鐵量高達60%以上,而且基本可以露天開采,還修建有現代運輸設施,將鐵礦直接運達專用出口港。皮爾巴拉礦區“儲量大、產量高、成本低”是力拓、必和必拓公司成為全球鐵礦巨頭的地理和經濟原因。

鐵礦石賣家的高度集中給巨頭們帶來了顯著的成本優勢和市場定價權。除長期維持“低成本、高售價”外,鐵礦巨頭定價權的典型例證之一是持續了約40年、直到2010年才被取代的全球鐵礦“年度基準價格體系”。在這一體系下,礦商與大型鋼鐵企業在年度談判中達成的首個價格會成為行業基準,其余企業在隨后一年均遵循這一價格。當時礦企巨頭在中國、日本、韓國這三大鐵礦進口國間靈活博弈,并通過嚴格控制發貨量和現貨招標方式控制價格,這對每年需要大量進口鐵礦石的中國非常不利。

作為全球最大的鋼材生產和消費國,我國已連續20多年成為全球最大鐵礦石進口國,而且進口量還在不斷增加。2000年我國鐵礦石進口量為7000萬噸,2001年增加到9200萬噸,2002年達1.12億噸,2004年達2.08億噸。在2006年、2008年、2009年分別超過三億、四億、六億噸后,除極個別年份外,我國鐵礦石進口以每年遞增6000萬到一億多噸的速度迅猛增加。2016年和2020年,我國鐵礦石進口量分別超過10億、11億噸,到2024年高達12.37億噸,占全球海運鐵礦石市場的75%左右,是全球鐵礦石無可爭議的“超級大買家”。

然而,中國在鐵礦石進口中長期被迫接受不合理的“年度基準價格體系”,直接承受著鐵礦石價格持續快速上漲帶來的巨大壓力。2003年世界鐵礦石價格較上年上漲9%,2004年上漲18.6%,2005年漲幅高達71.5%,2006年又上漲9.5%。2012年9月到2013年1月,“三大礦商”炒高鐵礦石價格,導致鐵礦石價格在四個月時間里暴漲80%。過去幾年,鐵礦石價格仍在繼續上漲,2020年普氏鐵礦石價格均值為108美元/噸,到2021年5月竟然突破200美元/噸。持續處于高位的鐵礦石價格嚴重抬高了中國鋼鐵行業的基礎經營成本,壓縮了鋼鐵企業的利潤空間。據統計,“四巨頭”2024年凈利潤總計約414億美元,折合人民幣3004.5億元,而同年我國黑色金屬冶煉和壓延加工業實現利潤總額僅為291.9億元,前者是后者的十倍之多。

在我國鐵礦石進口主要來源國中,澳大利亞比巴西地位更為重要,原因一是“四巨頭”中澳大利亞獨占三家,二是澳大利亞距離中國更近,運輸時間短,且運費不到巴西的一半。2024年我國從澳大利亞進口鐵礦石7.4億噸,占我國進口總量的60%;從巴西進口鐵礦石2.73億噸,占22%。

在三家澳礦巨頭中,必和必拓看起來更有“吃定中國”的“底氣”:必和必拓不僅是全球股票市值最高的礦業集團,還是成本最低的主要鐵礦石生產商。2024至2025財年必和必拓僅在西澳鐵礦100%權益基礎的鐵礦產量就達2.9億噸,2024財年對華出口鐵礦石總量高達2.3億噸。這樣,在2025年8月下旬啟動的年度價格談判中,必和必拓不僅將2025年報價較2024年上漲15%至109.5美元/噸,還要求繼續用美元計價。

“破局”西芒杜

進口來源多樣化是打破“四巨頭”壟斷地位的根本途徑。中國多年來一直在澳大利亞、巴西之外尋求新的進口來源,這一努力隨著潛心打造15年的世界級大型優質露天赤鐵礦西芒杜(Simandou)正式投產而終于實現破局。西芒杜位于非洲西部國家幾內亞東南部,距首都科納克里550公里,礦床長度約110公里,已探獲標準資源量44.1億噸,平均全鐵品位高達65%以上,而且礦體集中,埋藏淺、易開采,礦藏條件不遜于澳大利亞皮爾巴拉地區。然而,由于幾內亞國內政局動蕩、法律和政策變化、交通運輸基礎設施嚴重不足以及國際巨頭股權爭奪和變更等原因,西芒杜鐵礦長期未得到正常開采。

2010年3月,中國鋁業公司受力拓邀請聯合開發力拓持有的西芒杜礦區。2011年12月,中國鋁業公司、寶鋼集團、中非發展基金、中鐵建股份公司、中國交通建設股份公司成立中方聯合體參與開發西芒杜鐵礦項目。在由新加坡韋立國際集團、山東魏橋集團、法資企業UMS物流、煙臺港集團組成的聯合體及幾內亞政府的合作開發下,經過數年建設,隨著從礦區到港口650公里的客貨運鐵路和主要道路改擴建工程竣工,容納25萬至30萬噸船舶的深水港和鐵路沿線電信基礎設施等也已完成或即將完成,西芒杜鐵礦終于在今年9月14日正式投入開采。

西芒杜鐵礦預計將于今年11月11日啟動首船鐵礦石裝船作業,12月10日完成全部裝貨,經過大約50天海上運輸后于2026年1月底抵達我國。從運輸和產量看,西芒杜在2025年內發運量有望達到200萬至300萬噸,未來30個月內產量將逐步達到年產1.2億噸滿產狀態。業內測算,西芒杜將推動中國對澳大利亞、巴西的鐵礦石進口依賴度從當前的82%降至約65%,顯著加大中國與澳礦巨頭的談判籌碼。

“集中議價”的力量

中國鋼鐵企業眾多,以往各企業“各自為戰”、分別與礦產巨頭談判為巨頭們提供了控制價格之機。為統籌礦產資源的勘探開發、投資運營和供應鏈管理,提升我國在全球礦產資源領域的話語權和影響力,保障鐵礦石等關鍵礦產資源的穩定供應和資源安全,我國于2022年成立了中國礦產資源集團有限公司,而鐵礦石采購是該公司首位重點業務。以單一大買家身份與礦商談判能顯著提升定價權,這是中國近年與“四巨頭”博弈的重要優勢。

在與必和必拓的談判中,中方提出今后改用人民幣進行結算,還要求以當前約80美元/噸的現貨價為基準鎖定季度長協價。顯然,通過“現貨掛鉤+季度定價”能讓價格更貼近真實供需,因此,這既是中國的迫切需要,也是非常合理的要求。與此同時,北京鐵礦石交易中心于2025年9月28日正式發布鐵礦石港口現貨價格指數(簡稱“北鐵指數”),這也是中國在鐵礦定價權上發揮影響的重要一步。

中方的要求被必和必拓拒絕后,中國礦產資源集團向國內鋼廠及貿易商發出通知,暫停接收必和必拓所有以美元計價的鐵礦石,已裝船的12艘貨輪也包含在內。此舉使得必和必拓股價下跌,澳大利亞總理阿爾巴尼斯對此公開表達擔憂。

早在2017年,巴西淡水河谷與我國鋼鐵企業的鐵礦石貿易就已開始常態化以人民幣結算,2024年更是簽下每年5000萬噸的人民幣長期合同。澳大利亞力拓也于2019年10月與中國買家簽署了首單人民幣計價合同,FMG更是于今年8月成功從中國獲得142億元人民幣銀團貸款。本次必和必拓同意部分以人民幣結算的現貨交易量大約為8850萬噸,價值約80億至100億美元,進一步提高了人民幣結算在全球鐵礦石交易中的占比。在與必和必拓鐵礦定價權博弈上,我國打了一場漂亮仗。

考慮到對進口鐵礦石的依賴,我國和“四巨頭”在鐵礦價格上的話語權爭奪仍需長期博弈,但必和必拓同意部分鐵礦以人民幣結算的意義重大。以人民幣定價不僅可以消除我國鐵礦石進口中的匯率風險,降低鋼鐵行業因為美元匯率變化而不得不支付的成本,還是大宗產品人民幣定價以及人民幣國際化向前邁出的堅實步伐。作為全球交易額僅次于石油的大宗商品,鐵礦石交易以人民幣結算將為未來包括石油在內的重要能源以人民幣定價提供重要基礎。2024年中國境內跨境人民幣結算量約64.1萬億元,同比增長22.5%;其中貨物貿易跨境人民幣結算量12.4萬億元,同比增長15.9%,占經常項目下跨境人民幣結算量16.3萬億元的76%。根據環球銀行金融電信協會數據和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數據,2024年人民幣在全球支付清算、貿易融資、外匯交易、外匯儲備中的使用份額分別為4.2%、5.5%、5.0%和2.2%,總體較2023年有不同程度提升。按份額衡量,人民幣已成為全球第四大支付貨幣、第三大貿易融資貨幣、第五大外匯交易貨幣和第七大儲備貨幣。

(作者為華中科技大學經濟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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